作品 Work|
櫃子裡的人
Appeared on 'Ourself.Zine' Vol 1
「所以妳喜歡男生,還是女生?」
「妳是喜歡女生的吧?」
·總有人會這樣問我。
·
第一次被這樣問,是在中學二年級。
老師為了求證我是不是同性戀,把我拉到運動場旁邊問的。
·
當時我想:喜歡?那是什麼感覺?
·
從小到大,我都沒有喜歡的對象。
沒有對任何人心動過,卻沒深究原因。
·
同學們討論著誰喜歡誰的時候,在旁邊默默聽著的我從來無法理解和參與。
·
「不是啊⋯⋯我沒有喜歡。」
·
那時候的我硬生生地擠出了一句。
但是顯然對方心中早有預設答案。
·
從那天開始,惡夢就開始了。
我在中學的餘下四年都不太好過,因為有人會把我當作異類看待。·「原來我這樣很奇怪?」
「我是比較喜歡男生的吧?」
「還是真的如別人所說是同性戀啊?」
·
我會反覆問自己這些問題。
甚至有一段時間,我不敢跟女性同學單獨出去,
因為我害怕被誤會是個怪人。
·
這件事對我的影響,意外的深遠。有快要十年的時間,我都無法確定自己的取向是什麼。
但無論如何,我還是沒有喜歡過任何人。遇到喜歡自己的人,我也沒有感覺,或是說,我其實不知道對方對我的好,就叫做喜歡。
__
這個情況一直維持著,直到我認識了「無性戀」。
有研究指出,全世界大約有1%人屬於無性戀,其中有分「有浪漫傾向(romantic)」和「無浪漫傾向(aromantic)」,
而我正正就是後者,也叫做Aroace。
我會覺得別人很漂亮,很好看,但就僅僅如此,像欣賞藝術品一樣。
我對同性或異性都不會感受到性吸引,也不想和對方談戀愛。
__
在一開始知道自己是無性戀的時候,對於別人的疑問,我都會直接簡單表明,我喜歡不了別人,我無法有心動的感受。
而得到的回應不外乎都是:「那是因為你還沒有遇到喜歡的人!」「人都會變的!」「不要說得那麼肯定啦~」「你長大了就不會這樣想了⋯」
更無力的是,當我跟一些能夠接受或本來就是同性戀和雙性戀的朋友訴說時,他們會說:
「也許在某一天,你就會遇到命中注定的人。」「妳一定要找到幸福。」「妳要找個愛你的男人啊。」
我很納悶,為什麼只有男生和女生兩個選擇?
對異性戀、同性戀來說,男或女,是他們的選擇;
對雙性戀來說,男和女,都是他們的選擇;
對於我來說,這些就都、不、是、我的選擇啊。
有人愛吃水果蛋糕,有人愛吃巧克力蛋糕,有人根本不愛吃蛋糕。
隨著社會的進步,越來越多人意識到,並理解同性戀和雙性戀,·那麼無性戀和其他性向的人呢?
當他們鼓起勇氣從櫃子裡走出來時,大眾並不是單純的不接受,而是徹底不相信世上有這種「小眾中的小眾」。
於是我從一開始的大方說明,變成了無情緒的「嗯、啊、是的、沒有遇到。」
當朋友跟我說起感情事的時候,我會忐忑起來,擔心自己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,顯得自己很笨,很怪,所以也只能努力回應著。
後來,父母的關係出了問題。
我沒有辦法明白愛情是什麼一回事,我單純的認為,分開了就分開了。只勸媽媽放下。
「你不懂,你就是太理性。」
這句話在我心中烙下了一個印。當時除了感到委屈,更多的是愧疚。
我在想,如果我能理解,那該有多好。至少,我可以為她分擔什麼。但是對不起,我做不到。
我因此變得更封閉了,我也開始認同自己真的就是異類,我一定是缺失了什麼。
所有難過的經歷又一次湧上心頭。·一天晚上,我打開電話,上大夜班的朋友剛好在線上。我嘗試把我所經歷的說出來。
「感情是複雜的事,並不會因為你是異性戀,你就能100%理解對方的情感。」
「至於,想要理解你的人一定會問你無性戀是什麼感受啊」
「用『你還沒有遇到喜歡的人』來帶過的人,就隨便他吧。」
的確,感情是無法輕易理解的事。你的、我的、她的、他的,每個人的經歷和感受都不盡相同。
唯一相同的,大概是那份「想要去理解」的心吧。
比起一個可以100%理解自己的人,我們需要的,是一個願意用心聆聽,努力嘗試去理解、尊重、體諒自己的人。
我很慶幸,我遇到這樣的聆聽者了。
現在,我可以真正大方、確實的說,我是一個怎樣的人了。______
寫這一篇文的原因是,如果你身邊有和自己不一樣的人,請不要用話語去傷害他們,給他們壓力。
嘗試慢慢去尊重、理解和關心對方。而如果你是像我這樣子的人,希望你們知道,你們並不孤單。
我們每個人,都該有善待自己的權利。我們每個人,都該有從櫃子裡走出來的權利及勇氣。
我們每個人都是特別的,但不是奇怪的。